○遺失的白騎士.3


***
【DUKE COIN】


  「嗯?就常理來說,你現在不是應該正在打呼才對嗎?」
  下午三點,可說是處於休息期間的DUKE COIN裡連音樂都慵懶,蘿絲悠閒的靠著椅背,不客氣的呼出一口煙霧。

  「就常理而言該是這樣的-----」才走進店門,立刻就遭到質問的少年A捂住鼻,皺起的眉宇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困擾還是對煙味過敏。「不過…蘿絲小姐,相信妳也知道上一個委託的情形。」
  「嗯哼?你說的是那件事兒的話,我可以猜到你來的原因了。」她揚起一邊的眉,贊同的點點頭。「那筆委託費在歷年紀錄來說的確是創下新低…遇上這種語焉不詳的委託人真是算你倒楣~」
  「所以我才會到這來,想看看還有什麼委託。」亞克無奈的苦笑。「那個數字讓我實在無法安心入睡。」
  「呼…就算如此,你之前幹的那幾筆費用數字也都不低哪,你到底都花到哪兒去了…」蘿絲將菸往桌上的煙灰缸一捻,然後伸直纖長的美腿走到吧台後方。「不然這樣吧,還記得之前說過的西洋棋組嗎,就是少了一個白騎士的那個珍貴棋組?已經有收藏家和我談好了一個不錯的價碼,不過不見的白騎士這部分必須由我負責找出來、如果幫我找到的話,就跟之前說的一樣賣價分你一半。」
  「我保證,是只拿一半也很不錯的價碼喔?怎麼樣?」

  「嗯。」他點頭。「能再讓我看一次棋組嗎?」
  「嗯…?那當然不成問題…亞瑟-----亞瑟,麻煩你到前頭來看著,我帶這孩子去後面看看那組棋。」蘿絲一個旋身,向在裡頭休息的亞瑟吆喝,然後拉起亞克裡頭走去。


***


  「就是這個…哪…還有印象吧?」蘿絲雙手交叉,唇邊點著新燃的菸,美眸看著亞克,所站之處前方是一黑色的玻璃展示櫃、櫃裡理所當然的是那組棋。
  在展示櫃偏打的鵝黃燈光下,造藝高超的棋組看來散發著亮麗的光芒,他湊進臉龐,瞇細了眼看著盤面上擺著的棋子、而後用眼神詢問蘿絲。
  蘿絲微點首,走上前去打開了展示櫃。

  「棋子是什麼時候遺失的呢?」
  「嗯…前陣子我和亞瑟下著玩的時候發生了地震,然後就不知道掉到哪兒去了。」
  「……吸塵器裡檢查過沒有?」
  「…我開玩笑的,別這麼認真。」

  少了防彈玻璃的阻隔,亞克近看著棋組。
  「很美對吧?這組棋是由純度很高的白水晶與黑水晶製成的、因此在光下會顯的特別剔透,若是打光的位置對了,折射出的光芒甚至會直逼最高等級的鑽石。棋子當然也是,不僅是雕工精細,棋子的造型除了士兵以外,兩邊成對的主教與城堡、騎士完全沒有重複、更別提兩邊的國王與皇后…哪…」蘿絲遞過一雙手套。「拿起來看看也無妨,不過記住棋子的位置-----雖然說就算忘了我這也有圖可以查看。」
  「比對圖?有什麼特殊意義嗎?」亞克戴上手套,拿起在棋盤中央的黑騎士端詳著。「這擺設看來是個剛開始的棋局?」
  「買家提供的,據說發現這棋組的時候就是擺著這樣的棋局。」蘿絲眨眨眼。
  「那麼消失的白騎士在圖上是哪個位置?」
  「沒有。」她彈彈攤開的抄本。
  「沒有…?」亞克納悶。「所以發現的時候,白騎士就消失了嗎?」
  「大約就是這樣。」

  …那是要從何找起?

  「有人說一開始就沒有白騎士,坦白說我也想過要找人以同樣的材質再造一隻,可你知道的嘛…那樣價值就低了許多…」蘿絲聳肩。「何況四隻騎士造型都不同,消失的那隻長什麼樣子壓根兒無從得知。」
  「搞不好,白騎士一開局就被吃了呢。」亞克輕笑,將黑騎士放回原位後拿起了黑國王,像跳棋一樣在黑白的格子上亂走著。「雖然會讓人覺得白色這一方未免太不會下棋,不過以正常的角度來說卻很合邏輯。白色的王一步都還沒踏出,一兵一卒也都還沒犧牲、衝鋒陷陣的騎士就首當其衝身先士卒…」
  「沒有人這樣玩的…」蘿絲低聲抱怨。
  「基本上我根本不會玩這玩意。」他輕敲白色的王,水晶撞擊的聲音清脆的好聽。「CHECKMATE。」


***


  女孩拿著黑色的傘,坐在樹上交互擺動著雙腳。
  黑色緞帶裝飾著的黑色捲髮下,大大的黑眸眨呀眨。
  雪白的臉蛋上粉色的唇,輕輕的開闔歌唱著。

  英俊的白騎士
  皇后鬱鬱寡歡
  冷酷的主教閒言閒語
  城堡固守疆土
  年邁的國王亦步亦趨
  出征的士兵腳步劃一

  遺失的白騎士
  交叉深入皇后胸膛的十字劍柄
  冷酷的主教攤倒了身體,只能點頭致敬
  崩毀城堡的碎塊橫衝直撞落在失去的領地
  舉步艱難的國王四面楚歌
  達陣的殘兵激昂不已的燃燒生命
  
  黑色的騎士拐了彎殺人
  黑色的皇后揮舞著旗
  黑色的主教歪斜了笑
  黑色的城堡擴大了疆域
  黑色的國王觀弄著首級
  黑色的士兵,不客氣的掠權奪利


  那是像用盡了一切的力量,咳出血來也要繼續著的童謠。

  他不討厭這樣的歌曲,甚至可以說是意外的喜歡這樣來自深沉的澄音。
  即使那聲音讓他不得不自夢中醒來。

 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,每次起床的節奏。
  眼前刺眼的陽光,讓他瞇細了還未收縮的瞳孔。
  朦朧的視線前方有什麼逆著光向著他移動。

  「-----!!」一瞬間辨認出後、他往旁一翻,抄出上衣口袋裡的淺色墨鏡戴上,藉著翻轉的力量站起,快速的後退,看清了一切。

  「你是誰?」穿著黑色盔甲的高大人影收回攻擊的錐形長槍,在黑色的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發問。「來這裡想做什麼?」

  「這是我想說的吧…」拉起被撕裂的衣角,皺著眉還在適應著光芒的亞克覺得莫名其妙,思索眼前人的禮貌是不是放在家裡忘了帶出門。「再怎麼說莫名其妙拿著危險東西攻擊過來、穿著奇怪的可是你呢,盔甲老兄。」
  「你穿著白色的衣物。」或許是因為穿著盔甲而使聲音顯的怪異,穿著黑盔甲的人用一種奇怪的空蕩腔調,慢條斯理的說著。「闖入黑騎士的莊園,卻還膽敢大言不慚?」
  「相信我。」亞克誇張的聳肩,環顧了一下四周修剪的方直的林叢,然後大大嘆了個氣,抽出腰間的槍指向對方,口氣不善的回答。「我一點也不想來這個連樹叢躺起來都很硬的地方。」

  事情是怎麼一回事呢?

  他架開力道十足的黑色長槍,趁著空隙抽刀射向黑騎士,雖然因為盔甲的阻隔並沒有任何作用,卻至少引起了對方的怒氣,黑騎士的攻擊變的更加猛烈精準。
  雖然槍對盔甲可說是毫無用武之地,卻只能不停的開槍。

  鏡頭拉回幾個小時前,他拿起黑色的王棋,喀答一聲賞白色的王棋一個痛快的時候,頭就突然一陣暈。

  無論速度、力道、體型或著是武器他都佔不了上風,還得小心別被那頭疑似得了癲癇、不斷吐著白沫的馬踩死、一個不注意,黑騎士逼近的的長槍險險擦裂了他的墨鏡。
  「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副耶-----」破碎的鏡架劃過他的臉、他甩頭讓碎片滑去,槍在他掌中轉著,擦過長槍銳面抵擋,蹦出火花。

  難道這是愛莉絲夢遊仙境?
  那他得追著兔子說:「喔呵呵,兔子先生不要跑啊?」嗎?

  「他媽的,別開玩笑了。」再次閃過長槍的突刺,以及打在盔甲上的跳彈、亞克一手卸除冒著煙的空彈夾、一手快速的取出新彈夾換上、再取出一把槍,踏上深入地面的長槍,向持槍的黑騎士衝去。
  「我明明只是想好好的睡一覺啊!!」他大罵,在黑騎士放手的那一刻翻身躍起,手中的雙槍對準頭部盔甲開火。
  先前發射的子彈累積的成效一瞬間發揮、被集中攻擊的頭部盔甲連結點倏的暴開,黑騎士發出像是哭泣一樣的怒吼,而後雙手抱住失卻保護暴露在陽光下的頭部,座下的黑馬隨著主人的舉動嘶吼著。
  「沒這麼嚴重吧?」亞克在他身後落地,微瞇著眼輕嗤。
  「不過是把盔甲卸除了,應該還沒傷及頭部-----」他將一槍收回,抬起一槍指著對方的頭部、冷酷的說著。「當然,是指『還沒』,若是你再莫名其妙的拿著不符合人體工學的危險物品衝過來,我保證你就算抱著頭也沒用。」
  「……聽著,我會跑來這裡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,我並沒有打算做什麼危害你的『黑騎士的莊園』的麻煩事。」他稍緩了語氣、用指撥去因打鬥而凌亂遮住視線的前髮,試圖抑制剛剛以來莫名其妙的焦躁。「只要你告訴我離開的方向,我保證馬上離開。」
  「…離開?」黑騎士依舊抱著頭背對著他,哀嚎聲變成一種細聲的沉吟,過了好幾分鐘,直到亞克稍稍的感到不耐煩的時候才慢慢的開口複頌他的發言。
  「…?」亞克挑眉,為聽來年輕的聲音意外,他放下持槍已久而發酸的手、打量起黑騎士的背影。
  因為盔甲的關係,原本他以為在裡頭的人該是個粗勇強壯的大叔,嗯…對沒錯他想的就是泰瑞那一型的,不過仔細看過對方的背影後,看的出來黑騎士的高大只是盔甲和巨馬堆出的假象,剛才跑在長槍上時腳底下傳來的聲音,也可以聽出長槍並不是完全以鋼鑄成、肯定是參雜了較輕的成分。
  「離開?」黑騎士停止了低吟,放下雙手牽引座騎轉過身面對他,微微發著抖的聲音聽的出來帶著怒火、雖年輕卻讓人無法忽視。「你這渾帳以為總是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嗎?」

  「總是?」亞克沒有忽視這個詞彙。

  「白色國度的騎士,你是在愚弄我嗎?!」轉過身來的年輕黑騎士有著一頭金髮,湛藍色的清澄雙眼以及俊秀的臉孔,是女人一見便會傾心的標準長相,然而那張英俊的臉卻帶著被羞辱的憤怒神情。


  以及淚水。


  「縱使在兩國交惡前我們是生死摯交,」他舉高了長槍說著,顫抖的音和淚水同時落下。「我也無法容忍此等侮辱。」
  「你認錯人了。」亞克只覺得頭大,在外國人眼中東方人真的就全長的一樣嗎?
  「很好,你依舊是這麼我行我素。」黑騎士冷下臉,沉下聲,將淚水拭去,眼裡只剩冷酷和憤怒。「你消失了之後,我還想著這下要攻下你們的王更是輕而易舉、沒想到你此時卻再度出現在我面前挑釁…也無所謂,我在這殺了你,結果也相同…」

  吭咚-----!!
  黑騎士話還沒說完,突然自馬上摔了下來。

  「-----我不是說你認錯人了嗎。」亞克看著自己投出的拳頭大石子在對方額上留下印子後,無法置信的大嘆。「渾帳王八蛋,我行我素的到底是誰啊?」


***

  「呵呵呵…」女孩的笑聲自不遠處的樹上傳來,天真無邪而清澈好聽。
  「妳是剛剛唱歌的那個…?」他轉向聲音,看來不到十五歲的美麗小女孩。
  「嗯。」女孩點點頭,微傾了手上黑色蕾絲製成的傘,遮住半邊娃娃般的臉龐,笑的開心。
  「小妹妹,可以告訴我怎麼離開這裡嗎?」
  「那邊。」小女孩伸出白皙的手指,朝著過去數公尺的斷壁外白色的建築輕點。「你是白色的,所以不能在黑色這邊。」
  「白色的…?」他看著自己白色的上衣,想起剛剛那個不聽人說話的傢伙好像也提起過類似的事情。
  「對,白色的。」女孩喀搭一聲,自樹上躍了下來,抓住他的手往斷壁的方向拖去。
  「慢著-----」他試圖停下不斷向前奔跑的女孩與自己掉下,卻使不上一點力。

  女孩發出銀鈴般的輕輕笑音,然後在即將掉下去之前放開了手,快速的轉彎遠離、然後在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,帶著惡作劇般的開心表情,自他身後用力推了一把。
  煞車不及而墬落的同時,亞克思索著最近自己怎麼會那麼容易被人拉著跑。


 ***


  睜開眼睛映入的影像,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龐。
  那張臉他每天都會看到,因為那是張每天都會映在自己裕室鏡子上的臉。
  帶著無奈以及些許哀傷,皺著眉笑著的…他自己的臉。

  「你是誰?」他動了動唇,發現聲音乾澀的恐怖。
  憑著這點他可以確信這不是另外一個夢境。

  「白騎士。」那張臉的聲音和他完全不同,帶著沙啞的嗓和淡淡的鼻音,以及咬字生硬的腔調。
  仔細看的話,他的臉和自己其實並不是完全的一樣。
  相較於自己咖啡色的瞳孔,對方的則是和剛才的黑騎士同樣的湛藍色、眼型也較為渾圓,與自己的髮比對的話,他的髮色與其說是黑不如說是深咖啡色,不但鼻樑較為挺直、輪廓也較為深遂…簡單來說,自稱白騎士的這個人,可以說是偏向西方人的長相,只是恰好和自己相似度頗高。

  滴滴答答,水珠落在他的唇邊,滲入他的口中,那是白騎士眼角落下的淚水。

  「…有人在找你。」亞克抹去唇邊的鹹苦,使力輕踢地面站起身。
  「我知道。」白騎士依舊低垂著頭看著地面,兀自落著淚。「但我不能回去。」

  「兩方都已無立足之地的我,不能回去。」

  那個帶著哀傷的表情,讓他想起了黑騎士。

  當時黑騎士迴異的一頭金髮,以及情緒留露毫不保留的表情,遮蔽了相似的眸、相似的唇、相似的輪廓,所以在第一眼見到白騎士的時候他並沒有察覺。
  火爆哭泣著的黑騎士,與寧靜落淚著的白騎士突兀但符合的重疊。
  相似極了,像透了對方。

  還有一個人很久以前也是那樣站著。

  可是,那個人當時沒有落淚,也沒有表情。

  他閉上眼睛,不想、不看、不聽、不言、不語,像當年一樣。
  站在那兒,一動也不動。


  然後冰冷的感觸,穿過心臟。


  他停止呼吸。


***


  啪!!!!

  美女的巴掌跟和吻的相同點,在於同樣火辣。

  「…蘿絲小姐…???」一手捂著紅腫的臉頰,亞克不明所以的看著半俯身在他上方,連甩完巴掌的手都還沒收回的蘿絲,陷入錯亂以及混亂的狀態,搞不清楚到底這詭異的情景是怎麼回事。
  直到蘿絲嘴角上的煙灰落在他的胸前、他才慌忙的坐起身想拍去,見到如此滑稽畫面的蘿絲不由得捶起一旁的桌子,放聲大笑。
  「那個…」他看著白色衣服上的焦痕,試著想問清臉上痛感的由來。「請問這到底是…?」
  「還不是你亂玩棋子後,莫名其妙的就靠著展示櫃睡著了…」蘿絲停下笑聲,伸指楷去些微紅腫的眼角上的淚水。「我跟亞瑟把你移到這張沙發上的時候,你還開口說了夢話。」
  「夢話…?」他張大眼,然後隨之而來的是,不斷湧上的恐懼感。「…我說了什麼嗎…」
  「沒有。」蘿絲和亞瑟對看了一眼。「你只說了一句:『你是誰?』、然後呼吸開始急促起來,可是過沒多卻突然停止了,我以為…你,嗯,然後就…」
  「…大小姐很擔心呢。」亞瑟補充。
  「才沒有,一點點而已。」蘿絲張開還帶著紅色的掌心,換回悠閒的表情擺擺手。

  「抱歉,讓你們擔心了。」他站起身,然後對著兩人深深一鞠躬。

  「喂…」蘿絲挑高一邊的眉,也嘟高了紅唇。


***
【裡街Side A.301號房】


  「……到底是怎麼回事…?」在和蘿絲商量之後,決定先回住處查詢相關的資料,明日再展開搜查的亞克關上大門、以背部靠上後順著門版頹坐在地上。
  他看著對面白色的牆,半恍神半思考半發呆的回想起那些沒有告訴蘿絲和亞瑟的『夢境』。
  而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,他焦躁的以雙手將額前以及耳際的髮絲粗魯的撥弄到後方、然後察覺到於事無補的鬆手讓髮落回原處,攀著門把再度站起來。
  「我是怎麼了…?為什麼一直有一種很焦躁的感覺…?」
  如果一直懷抱著這樣不該有的陌生情緒,面對別人、甚至是自己『該有』的態度、面孔,恐怕將會脫序-----他甚至不敢想像那情景,失去了規則的一切他肯定無所適從。

拉開白色外衣拉鍊脫下,焦躁讓他無暇處理上面的焦痕,他隨意的拋開,讓它飄落於地。

  喀搭!
  硬體擲地時會發出的聲音自該是軟體的外衣上傳來。
  他疑惑的蹲下撿起,然後在上衣口袋摸索出-----半毀的墨鏡。
  「我是真的喜歡這個呢…」無奈的拿著和鏡架一起脫離鏡架的鏡片,他撐開口袋試著看看還有沒有遺漏的碎片,摸索的指尖卻探測到一個圓滑冰冷的物體。
  「這是…哪來的?」他看著手上半個掌心大小的陌生圓柱型水晶,然後抬高了點對著窗外的陽光、光的照耀下水晶裡為數不多的礦物銀痕像在水中漂浮著的魚。


  「這個大小,似乎跟黑騎士的棋子差不多…?」


***


  他是從那個時候開始,很容易陷入睡眠的。


  『哪。』
  她坐在床上,雙腳併曲在胸前、環過膝的雙手十指交疊著,拇指與食指間夾著鋁罐,唇就著開口。

  聲音與吐出的氣息衝入鋁罐裡,顯的虛幻。

  『嗯?』看著她的眼看著她的鼻看著她的唇看著她看著他的視線,專注的看著像是害怕再也沒有機會。
  『啊-----算了,反正你已經知道了。』微低的頭讓附在開口上的唇瓣弧度看起來在微笑,她伸出舌輕輕舔去嘴邊的甜味,然後低低的唱起歌。

  聲音與氣息經過鋁罐像是在遠處又像是在近處,模糊不清卻又字字清晰。
  他閉上眼。
  
  她的歌停頓。

  不入睡的話,要怎麼逃避?

  他睜開眼。  

  「你在哭嗎?」黑色的小女孩,喔不,現在該改口為白色的小女孩,拿著白色的傘蹲在他的身旁,伸出一手探向他的臉。

  打量了一下四週、他正身處於一片白色裡,白色的城白色的建築、連路人的衣服也幾乎都是白色調,想必這裡就是女孩之前所說的『白色的』可以待的地方。
  他發覺這次自己的待遇比上次好多了,不但沒有人突然攻擊過來,他還靠在一棵樹上像是悠閒午睡的普通村民。

  「遇到把妳推下斷壁的人,妳能不哭嗎?」他摸摸小女孩的頭,藉此拉開距離。「妳為什麼在這裡?妳不是『黑色的』嗎?」
  「現在是白色跟黑色的停戰期間。」女孩拉開可愛的笑容,黑色的大眼睛也瞇了起來。「只要不要穿著黑色跑到白色,就算是黑色的人也不算是挑釁」
  「原來如此…」先前黑騎士的憤怒,原來除了誤認以外還有對於自己是跑去挑釁的認定。
  「你忘了帶著這個。」女孩抓住他的手,然後硬是將某個東西塞進他的掌心。
  
  那塊突然出現的水晶。

  「…謝謝。」
  收進上衣的口袋,他記得很清楚、他把水晶放在床邊的桌子上。
  而這次的記憶也很清晰,他確定他是打理好一切之後上床休息,接著這在這邊醒過來,這麼說自己現在和之前的確是身處夢境。
  「你要好好記住一切喔。」女孩突然這麼說。
  「咦?」

  砰!!

  還來不及問清楚,一聲巨響硬生生在高空暴了開,白色的城劇烈的搖晃起來,受到驚嚇的人們放聲尖叫、在街道上混亂的奔走著。

  「該死!!黑國王違反了休戰合約!!」
  「黑騎士竟然在休戰期間、對規定戰區以外的地方發射砲彈!!」


  「嘖,這下子麻煩了…」他看著上方被炸毀而傾倒的白色高塔,抱起女孩往人潮衝去。
  「去城堡門口旁。」女孩在他懷裡、似乎一點也不緊張的指揮著路線。「很快皇家的軍隊就會出動,在有那裡士兵會保護人民。」
  「不是這個國家的人也在保護範圍嗎…?」雖然他覺得自己應該不需要保護,但依舊感到困惑。
  「至少一定會保護你。」女孩想了一下。「至於我則是不用擔心。」
  「也對。」亞克皺眉,然後自嘲。「跟『白騎士』一起的小女孩哪有被虧待的道理?」

  「我倒也不是那個意思。」女孩微笑。

  城堡與護城河間的橋已經放下,大批白色的軍隊朝著他們的方向自裡頭蜂擁而出,他可以看見在隊形前方的,很明顯是個美麗的女人。
  「那是白皇后。」女孩在他耳邊說著。「因為白國王年紀已經很大了,卻每次都堅持要上戰場,所以皇后必須保護他。」
  「白國王看起來連呼吸都要靠插管才行…」看見皇后身後騎著裝飾華麗駿馬上的老人,他放下小女來,直覺的只有這個想法。

  「停-----!」在最前方的皇后在靠近他們的時候,喝止軍隊的行進,然後在他們面前停下,轉頭對著身後一名士兵發號司令。「將這兩位逃難的民眾帶到裡面去。」
  「慢著…」亞克不好意思的退了兩步,然後指著身邊的女孩。「麻煩你們帶她去安全的地方就好,我不需要-----」

  「…小妹妹?」
  小女孩已經不在他的旁邊。

  「騎士大人…?!」走向他的士兵在他轉回頭的那一刻驚訝的出聲。
  「你認錯人了。」亞克對於自己的答案堅持始終如一。
  「騎士大人!!」士兵沒有聽到他的回答,語氣由驚訝轉為驚喜。「太好了,這段期間您到底跑到哪裡去了?」
  「我不是白騎士。」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,眼角視線掠過士兵第一聲驚呼後便一直盯著他的皇后、直接向著國王。「這一點,我相信國王陛下看的出來。」

  「……」皇后的表情沒有變動。

  「這個人不是白騎士。」年邁的王駕馬向前,端詳了一會下了結論。「他的瞳孔是褐色的。」
  「是的,王說的沒錯。」似乎是終於下了決定,皇后移開視線。「這個人的確不是…繼續前進。」

  目送著離去的軍隊,他思索著皇后看著他的眼神。
  那裡頭掩飾不了的波動,是一種複雜的情緒、一種不能透露的訊息。
  
  「…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,」他甩甩頭,正視目前比較緊要的問題。「我得找到那個女孩才行。」

  「咦?說我嗎?」女孩在他身後不遠處,轉著傘微笑。
  「對,就是妳。」他皺眉、感到不對勁。「亂跑很危險的…慢著。」

  「妳為什麼穿回黑色的衣服?」
  「嗯…」女孩微笑、陽光透過傘上蕾絲的空隙點點落在有著可愛酒窩的頰上。

  「因為他要帶我回家。」


  然後兩人中間突然被黑色遮蔽。


  「皇后陛下,不是說了別跑來這玩嗎?」
  黑騎士一把攫起女孩,認真的說著荒唐的話語。
  
  「皇后…?」黑騎士對女孩的稱呼,讓他感到混亂。

  「又是你。」相較於第一次,黑騎士沒有穿著盔甲的表情不如先前外露的情緒,態度以及眼神冷酷了許多,眼神毫不客氣的傳達出鄙棄。「冒充白騎士的小輩。」

  「所以我不是早就說過你認錯人了嗎?不知道是誰還哭著逼迫人承認?」他冷笑、上揚嘴角肌肉收縮的感覺連自己也覺得不熟悉。「早知道石頭就丟重一點,省得你又跑來我面前哭哭啼啼。」

  已經不只是焦躁,亞克對於一連串莫名其妙的事感覺到耐心庫存見底、毫不客氣的追加平常嫌麻煩又毫無意義,而絕對不會說出口的諷刺。

  「你-----!」黑騎士臉上的冷靜一掃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漲紅了臉的惱怒,他抽出佩劍,大力的指向亞克宣戰。

  「住手。」女孩一手攀住黑騎士的頸,一手拉扯他額前金髮,細嫩而平淡的聲音卻真能制住黑騎士。「不要遷怒在他身上,走吧。」

  「…是的,皇后陛下。」黑騎士放下劍,然後啐了一口,帶著女孩轉身離去。

  「他不需要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事、不需要被牽扯進來。這兩個國家很快會變成一個,但這也與他無關,他只是來找他要的東西…他只要在這裡看著,接著他就會知道怎麼找到他要的東西。」黑皇后的聲音,從黑騎士的背影傳來,內容像是在對黑騎士說話,也像是對著亞克說,有著奇怪的違和感。「記住這一切,好好看著。」
 
  自從接觸這件事後,他數不清自己已經疑惑了多少次了。

  似乎聽到女孩又開始唱起歌來。


***


  喀搭,咖搭。

  他走過傾頹的城與破碎的街道、踢開阻礙前進的碎石。

  看著皇后戰死的消息傳來時,人民掛起表示哀悼的旗。

  嗅著軍隊保護著王入堡時,潑濺在牆上的鮮血與屍體。

  不過四天戰爭就結束了,這裡已然是黑色國度的領地。


  喀搭,喀搭。
  儼然成為此處地主的黑騎士,騎著馬來到他的面前、包覆在盔甲裡臉部看不出表情。

  「怎麼?還想再打一場嗎?」亞克踢著腳邊的石子、一派悠閒。「或是要吵架?」

  「不-----」黑騎士看向崩毀的白城。「你和白騎士一樣是個值得敬佩的對手,是我太衝動。」

  「謝謝誇獎。」踢。

  「我錯了,我竟然會以為攻下這裡就能取代白騎士。」來自盔甲裡的聲音,空空、蕩蕩。「我以為這樣就能彌補那股空虛…以為這樣就可以原諒自己…可是…」
  「白騎士究竟到哪裡去了?」這是他唯一想知道的。
  「不知道,沒有人知道-----」黑騎士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發出嘆息。「某一天,他突然就這麼消失了。有小道消息說他跟白皇后似乎有不可告人的關係…或許是因為這樣吧?」

  「你們那位小公主…不,皇后說的話是什麼意思?」
  「不知道。」黑馬悠閒的低下頭踢踏著蹄,黑騎士垂下了頭,像是在看著馬兒吃草的模樣。「她跟我說,要告訴你好好記住千萬不要忘記。」

  「好好記住嗎?」亞克搖頭,感到頭很暈。

  「記住了又怎麼樣呢?」


***
【DUKE COIN】


  「這水晶是什麼…?」蘿絲瞇長了一雙眸,讓水晶透著上方的燈光。「感覺上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,不過這大小是跟棋子差不多…你不會是要我用這玩意去刻一個吧?」
  「…當然不可能是。」亞克從手上的書本裡抬首,抄出幾張像是備忘錄、塗鴉著一些東西的紙條。「蘿絲小姐說過棋組在被發現的時候就是這個局面吧?」
  「買家是這麼說的。」在對方的示意下,她遞出水晶。

  「那就沒有問題了。」他伸手接過,然後將棋面上的幾個棋子移位。


  高聳的美麗城堡。

  被黑騎士的大炮無情的摧毀。

  白潔的皇后。

  紅色的鮮血贖罪般炸裂在胸前。

  深鎖著眉的年老國王。

  在重重包圍之下安全入堡。


  -----而在那所有一切的一切之前。

 

  『白騎士其實已經死了吧?』
  他看著陷入沉默的黑騎士,幾乎是肯定的發問。
  
  『…沒錯。』
  『為什麼?』
  『我不能容忍他愛上白皇后這件事。』
  『所以你殺了他?』
  『……我沒有殺他、他不是死於我的手上…』
  『我最深愛的兄長…』

  為了什麼而有罪惡感的人,是誰?


  喀答,他拿起黑騎士。


  -----在黑騎士面前跳下深淵的白騎士。

 

  消失前白騎士所在的位置。


  「這個是…白騎士…?」蘿絲瞪大了一雙瞳,看著原本擺著黑騎士的位置上的水晶,以及水晶中顯示出來的光影。

  「消失的白騎士,只有這樣才會出現。」
  
  「棋局似乎是必須依照從被發現時擺置的局面開始,依據這幾個步驟移動棋子-----也可能不是一定得照著步驟、或許只要棋子的位置對了也可以。」他拿著黑騎士,在手上轉玩、然後遞過一張紙。「下方的光會經過棋盤以及其他棋子,交會在這塊水晶上、與裡頭的雜質形成白騎士的投影…」
  「不過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的把簡單的一副棋組弄成這樣…」蘿絲拿起水晶又放去,重複了好幾次。「你又是去哪找到這個水晶的?」

  「坦白說…不知道?」他聳肩。「反正東西找到就好了。」

  畢竟只是受託找到白騎士,疑點解不解開並不重要。


***
【HUGO】


  「喔,是亞克哪,我好幾天沒看到你了。」呼嚕呼嚕,泰瑞大口吸著義大利麵條,看著坐在旁邊的亞克。
  「那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吧?」亞克雖微退後了一點,以免醬汁噴到衣服。
  「這幾天有好多有趣的事發生,你錯過了真可惜。」嘴裡的東西還沒嚥下也不管,說著話繼續吸麵。
  「…你不但有參一腳開賭,還贏了是吧…」

  「那當然ˇ」不知道為什麼是酒保比出勝利的V手勢回答。
  
  「……你們到底賭了什麼?」
  「「我保證你真的不會想知道的-----」」兩個人笑起來。
  「你這麼說我可不會懷疑-----狼到哪去了?」環酷四周,似乎自從上次開始就沒有看到這家店的寵物兼任鎮店之寶?
  「前幾天下班前老闆突然回來了,說要帶狼出去幾天。」酒保湊上前,神秘的說著。「涅特那個小鐵公雞也跟著去了,所以我才敢跟著賭下去。」

  -----好個閻王不在家,小鬼鬧翻天。

  「話說我很少見到你家老闆呢?」
  「廢話,連我都沒見到幾次。」酒保擺出傲慢的高姿態、用鼻子哼氣。
  「亞克你見過這裡的老闆嗎?」泰瑞把話題轉到他的身上。
  「沒有那個必要吧?」就實質意義而言,裡頭的客人、泰瑞、酒保、調酒師、狼都比老闆重要。

  「喂,小鬼。」泰瑞突然拿起叉子指向亞克。「你看起來很焦躁喔?」

  「你在說什麼…」酒保稱著下巴不贊同的搖頭。「他這種表情哪裡焦躁,跟平常一比,這算跟我奶奶一樣溫和了。」
  明顯是在調侃。

  「這麼有朝氣的氣色…」沒有理會酒保,泰瑞自顧自的說著。「不正常、太不正常了,你應該隨時都一臉想睡的表情才正常。」

  「你是不是這幾天都沒睡好?」

  亞克挑眉,試著回想這幾天的情形。


  …那種睡著就醒來發現自己在奇怪地方的睡眠,根本不能算是有睡好…


  像是突然覺悟的一擊掌。
  「…難怪老覺得頭有點暈跟不耐煩。」

  「是吧。」不禮貌的叉子依舊指著前方。「我就奇怪今天你這小鬼怎麼這麼一直有精神,都沒突然睡著!」
  「經你這麼一說,的確是…?」酒保不可思議的掩著嘴。

  「沒睡好可是會很容易焦躁跟火氣大的喔。」放下叉子,一掌乾脆的壓上亞克的頭胡亂揉起。
  「你這麼一揉就算原本想睡也睡不著了…」他像是逃命一樣的掙脫,然後嘆了一口氣起身。「……那我回去了。」

  「小孩子睏了就快回家去睡覺。」泰瑞贊同的點點頭,溫柔的微笑。

  「你不說我也會回去睡的。」他轉頭,對著兩人做出鬼臉。「還有…誰是小鬼啊,臭老頭。」

 


【E】


***

竟然暴字了orz

真的沒想到會卡這麼久又暴這麼大…(遠)
西洋棋的部分最後還是寫的很模糊,
那到底我是為什麼要去買西洋棋跟收集資料,
逼著阿雪陪我下,甚至還被M的店員趕orz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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